走進西伯利亞 第二章 8.唯有愛與美食不能辜負（中）
瘋狂星光，異類疏遠，鄉愁施了暗黑魔法，戰鬥民族化身成雪地怪獸，一口口將人吞噬，最可怕的是獵物不止我一個；迷醉蹦迪，文藝書市，在天堂與地獄之間，你選擇活在哪端？
——題記
備受折磨的課一結束，三個人飛到總站餐廳。一人一個大雞腿下肚，小雨覺得太撐，想吃點水果幫助消化（別問我，這個邏輯我至今也不懂），所以我們決定去超市。“今天匯率又漲了。”公交車上，璇對小雨說。
“是啊，車票也漲到22了。”小雨傷感地盯着錢包。
“自從我一來，什麼都變了，克市下雪了，車票漲價了。”我說，“幾天前，車票還是19盧呢。”發生變化的，還有人與人之間的微妙關係。
“你是哪個學校的？”同行的另一個女孩問我，她的名字很好聽，可我花了一週才記住，倒是外號“鴨紙”更朗朗上口。她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模特身高，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平添了一股書香卷氣；我開口回答，因爲第一次融入這個小團體而有些緊張，又生怕表現得太無趣。所以跟我不熟的人，還會以爲我有表達障礙症。
另外一個女孩，我們姑且叫她“大月”，也對我表現出頗濃的興趣，非常喜歡說話和提問題。她的服裝特點相當鮮明：戴一副純白色眼鏡，齊劉海小圓臉，穿着惹眼的紅色的大衣，腳蹬小毛球短靴。
小雨同學說她的臉就像是一個大柚子上面綴了四個葡萄乾，倆是眼睛，剩下的一個是鼻子，一個是嘴。小雨的眼睛雖然小！但是特別聚光！五米外都能看見凝聚在她眼中智慧的光芒！
也許世界上所有的супермаркет（來源於英語supermarket，超市）都大同小異，但是我喜歡許許多多的“小異”，喜歡到想把他們裝進多啦A夢的口袋裏走四方。我喜歡大塊新鮮的肉，他們的價格是國內的一半；我喜歡別出心裁的牛奶汽水，成排的巧克力，和琳琅滿目的乳製品：黃油，奶渣，酸奶油，“藍貓牌”牛奶，含有果肉巧克力球的酸奶，其中不乏難喝到吐，卻永遠在賣的牌子；想念蛋糕《бабушка》香芋味的奶油，其實，國內風靡的俄式提拉米蘇，樓主並不能苟同，把貨架上任何一種蛋糕拿到國內分分鐘成爆款，好吃不貴；當然，最有名的是洋酒，樓主最愛紅醋栗馬提尼，第二喜歡伏特加配可樂。也只有與這些金樽甘露一起，才勉強吃得下隔壁貨架的：魚子醬口味黑麪包幹，酸奶油茴香味土豆片，自信的大蔥味土豆條……
入口
凍草莓
巧克力
*
奶渣
奶渣餡、土豆泥餡餃子獨領風騷
酸奶
奶酪
中國大柚子在俄羅斯91盧布（9塊）/個
洋酒
俄羅斯黑大列巴
白大列巴
茴香大蒜麪包
俄式法棍，外酥裏軟！
酸黃瓜，沒有勇氣的你不要嘗試
我來告訴你們，什麼叫酸奶油白蘑菇味樂事薯片。
喝酒神馬的，樓主是很久以後才學會的。相對地，俄羅斯的青菜和水果都很貴，國內劇組爲省錢買來當道具的炒瓜子，在我們鄰國卻貴出了天際，一小小包要十多塊錢，味道也差了很多；俄羅斯人不如天朝族人講究吃，烹飪多以簡單粗暴爲主，雖說比英國強些，但樓主也花了些時間去適應，而對飲食較爲挑剔的璇發現，能入口的更是屈指可數……俄羅斯的各類中國市場能夠繁榮發展，經濟昌盛，也多虧了在俄華人那一張張思念家味的嘴，一瓶快過期的老乾媽，我們可以如獲珍寶地吃上兩個月。有一句話說的很對：“越出國，越愛國”。我對大天朝的熱愛，也是在國外生活之際，日積月累，一往而深。
上一些貴而“美”的俄餐圖，各位看官自行定奪：
炒飯，紅菜湯和肉團
烤薯條和番茄蘑菇豬肉排
無酸奶油版紅菜湯
就是土豆和肉排
俄羅斯人不說“喝湯”而是“吃湯”，知道爲啥了吧
結賬時，我走在後面，突然聽見前方璇說：“學長，你也來啦？”她的語調有些奇怪，也難怪，畢竟之前，他們總是結伴去超市。我看到學長的表情，沒有介懷，依舊，笑嘻嘻地。
最終一起回的家，大家在車站一邊哆嗦一邊跺腳，每個人大包小卷，半個小時後，32路纔不緊不慢地開過來，所有西聯大的學生一擁而上，即使這樣，車上還是有很多空座。售票員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戴着手套的手露着五個指頭，是方便數錢嗎？付了22盧布，隨着“撕拉”的一聲，我發現，我拿到了第二張幸運車票。上一張，是我在克市的第一張車票，當時車票只有19盧。
（前三位等於後三位之和即爲幸運車票，不瞞你們說，我們都交上好運了）：
32路常駐帥哥售票員一枚
幸運車票
我會交什麼好運呢？撿到5000盧布？一夜之間變成俄語通？還是把身邊的人都變成至親好姐妹（好哥們）？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會寫一篇故事，一篇長長的，可愛的故事。我想讓大傢伙知道，在西伯利亞，每個人都是主角。
晚上，璇突然說，戈戈要來喝酒。
戈戈？你不是跟她不熟嗎？
“你來之前，我們壓根就沒講過話。你來之後，有天夜裏我們喝酒到凌晨。
“告訴你啊，我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祕密。不過你可能已經發現了。”
什麼祕密？難道戈戈是gay？但一想到戈戈的模樣，我在心裏畫了個加粗的叉。
戈戈是個女生，頭髮粗黑濃密，額頭飽滿大眼睛，五官清秀怪好看的，但她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散發出東北話稱之爲“嘚瑟”的氣質，因此，第一次見面，我就沒來由地怕她，好像她下一秒就會叼着菸頭甩着酒瓶，一個不開心就要把我拎起來砸穿黑板。她原在哈爾濱上學，只比我早七天進入這個班級，與她同行的還有兩個男生：可心叔叔和Лёва（廖瓦）娃哥。
他們來自同一所學校，不同的班級，赴西之前，三個人只是點頭之交。可心黑瘦，娃哥白胖，可是兩人有一個共同點：無肉不歡。戈戈爲了滿足他們的胃口，向他們的室友宇宇取經，短短一週，從一個只會做西紅柿炒雞蛋的菜鳥升級到山餚海味也手到擒來的廚娘。一天當中有一半時間，她都待在1018男生寢室，不做飯時則在對面女生寢1009。聽說改革以前，來自同校的留學生，不分男女，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戈戈表示這種做法十分省事：“在牀上拉個簾就成，每天只用喊一聲‘吃飯了！’，省的我還得來回奔波。”
戈戈的祕密，我大概是知道的，因爲甚是明顯：國情課上，她的眼睛一直黏在娃哥身上，而對旁人視若無睹。娃哥身高180有餘，標準的瓜子臉，脣紅齒白，細長的眼睛總讓我想起柳葉，不大的骨架和高質衣品遮掩了多餘的肉，真真是挺拔俊男子一枚。初次見他，還以爲又是一個悶油瓶：他用真實行動演繹了什麼叫“話不投機半句多”，任憑戈戈胡鬧也只是用冷冷的眼神迴應，全程的面癱臉，只對身邊的可心展開過笑顏。
相比之下，可心簡直就是一枚小太陽，一開始他總是坐在兩人中間，起到三人中重要的調和劑和紐帶作用，他善察言觀色，陷入僵局時，總能蹦出一系列有趣的話題；他是一名天生的喜劇演員，行走的表情包，肢體語言豐富到連瑜伽老師都自嘆不如。可心眼睛不大，卻總閃着靈動的光，喜歡和山羊自拍的他，側顏輪廓異常的好看。
那天喝酒的過程就不贅述了，半瓶伏特加下肚後，鬼知道戈戈在想什麼，拿璇的手機跟娃哥表了白，聲淚俱下，我見猶憐；然後衝出1021去找他，璇不放心地跟了出去。她回來的時候，我暈乎乎的，肚子裏多了兩杯四十度酒精。我抽風了，問璇：“璇，你自卑過嗎？”
璇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會了，當別的女生比我漂亮比我優秀的時候，我會自省，爲什麼我沒有那麼美麗，在別的男生眼裏，我跟她們相比肯定毫不起眼吧？”
我一直以爲璇這樣的女生壓根不會有煩惱，不像我總是多愁善感。漸漸地我發現，在她那副手拆電風扇，領軍清理下水道的元氣女漢子外殼下，是一個只知道奮力向前衝，摔倒了也需要創可貼和抱抱的小女生。
據我所知，娃哥早就洞悉一切，那次告白也在意料之中，遺憾的是，那一次，沒有任何結果。那之後過了一段時間，三人才恢復到之前的親密無間，有時是可心坐在中間，有時是戈戈。
老師很支持我們外出活動，爽快地給了假。在“書市”售出的，上有小說詩集，下至畫冊影集，裝訂風格和印刷版式倒是新奇，既能文藝又能哥特；除了書，還有琳琅滿目的明信片，手工製品，以及克市影展，文化宣講會等等：
手工玩意兒，不便宜但性價比高
參展作品
會讓你愛上蘋果的糖蘋果
我在狼牙項鍊面前猶豫了很久，後來給自己和好基友各選了一條手工手鍊，上面分別刻着我們的星座：雙子和射手，最後還買到了絕版書；行動時如弱柳扶風的鴨紙同學買了一摞厚厚的豪華裝訂版小說，果真是個文藝女青年；一起來的瓦洛佳遇上了一位以喝茶下棋爲畢生所愛的俄羅斯大爺，大爺身着馬褂板鞋，道骨仙風，除了灰白的鬍鬚和深邃的眼窩之外，與中國大爺無異了。他當即棄攤位於不顧，拉着瓦洛佳飲紅茶，下五子棋，就這樣一個下午歡快地過去了。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我既意外又開心，我發現，每個人都很想家，每個人心裏都有淡淡的憂傷，只是大家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來到國外，我們都是剝去外殼的龍蝦，當軀體接觸空氣，就會想方設法改變自己。璇以爲她自始至終都會是一個人，不成想認識了這麼多朋友；小雨鴨紙和大月雖來自同一個班級，但她們本不熟稔，現在卻形影不離；而我呢……
Well，我不知道接下來的幾天哪件事值得開心：化成白無常，跟一大堆我基本不認識的人去夜店，喝到了人生中第一杯雞尾酒，跳起舞來被宇宇嘲笑“一看就是第一次來夜店”的；還是我的忠實伴侶——電腦突然系統崩潰，而欠給AK的週記層層疊疊，當AK不再接受“需要時間適應”的藉口時，我彷彿看見怒火在她的眼睛裏燃燒……最後，連我自己都崩潰了，我打電話給媽媽，帶着哭腔說，我要回家，這裏一點都不好玩；我半夜起來偷酒喝，追憶往事，想到未來，然後喝到想吐。我甚至開始考慮紋身，年輕嘛，就是用來折騰和揮霍的不是？
那段時間，在莫斯科上學的小玉陪我談心，幫我疏解，有時候聊到她都睡了，我還倍兒精神，要知道，莫斯科比克市慢四個小時呢。我又騷擾死黨豬皮特（小凡），她反倒不理解我的憂傷。想家也好，孤單也罷，來都來了，爲什麼不能開心一點？
因爲我原以爲，來到國外就意味着開啓華麗新篇章，其實就是白開水裏加了點鹽。你到了河的這一邊，以爲國外的空氣會將你打磨得閃亮耀眼，其實只是日記又翻了一篇，你還是那個平凡的你，腳踏另一片土地，繼續成長而已。
將滿21歲的我，心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雪，什麼時候，會有一顆綠苗破土而出呢……
調皮的小貼士：如果你有藝術細菌的話，俄羅斯任何一個街頭都是畫板，就連表白，也是可以的。
圖中文字釋義：娜塔莎，我愛你！
